我国榜首个被答应破产的个人还完债了

  6月20日，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深圳破产法庭庭长曹启选将一份民事裁决书递到了梁文锦手中。

  “今日向你送达民事裁决，依照《深圳经济特区个人破产法令》（下称《法令》）的规则作出裁决，革除你对债款人在重整方案载明的债款范围内未清偿债款的清偿职责。”曹启选说。

  这是我国境内首宗个人破产案子，也是首宗履行结束的个人破产重整案子。曹启选回想说，2021年4月他在法庭上初次对梁文锦进行面谈教导时，梁文锦“低着头，脸色蜡黄，没有笑脸”，这次他“胖了一些，人也十分精力”。

  本年37岁的梁文锦是一名工程师，2020年创业失利后，担负上76万元债款，并被屡次催债。2021年3月1日，被称为保护“诚笃而不幸的债款人”的《法令》实施，9天后，他向深圳中院请求，想经过“个人破产”的方法缓解经济压力。

  依据梁文锦与债款人到达的个人破产重整方案，他只需归还告贷本金，在3年内分期还清，债款人可为其革除其他的利息和滞纳金。终究，他比约好时刻提早15个月完结了方案。

  我国政法大学破产法与企业重组研讨中心主任李曙光曾参与《企业破产法》《国有财物法》等立法起草作业，他告知《我国新闻周刊》，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对破产尤其是对个人破产的认知还存在误区，许多人“谈破色变”，乃至对个人破产污名化，“从这起全国境内首宗个人破产重整案子在深圳顺畅履行结束看，在我国推行个破准则是切实可行的”。

  从创业到债款缠身，只要一年半。2018年6月，已在深圳打拼10年的梁文锦不想过一辈子打工人的日子，方案创业。他学工业规划，此前一向从事消费电子类产品的规划作业，还具有两项规划相关的专利。

  2019年3月，他和前搭档建立了深圳某科技有限公司，期望开发出具有立异专利的蓝牙耳机产品。五个月后，他带着产品去香港参展，但客户屈指可数。他一边完善产品，一边在2020年添加了对额温枪的开发，但市场反应仍不抱负。

  梁文锦是典型的技能思想，他以为把产品规划好就行了，对后续的出售和推行等作业没有太费心思。再加上疫情的影响，公司逐渐寸步难行。2020年9月，建立仅一年半的公司关闭，梁文锦背上了债款，并逐渐滚雪球般添加。

  梁文锦告知《我国新闻周刊》，为处理公司运营资金问题，他向金融安排贷过款，先后处理了八张信誉卡，也向亲朋好友借过钱。公司关闭后，亲朋体谅他，但金融安排的压力马上来了。一些自称代表某金融安排的人给他打电话催债，“简直每隔一两天，我就会收到一个账单，压力特别大”。

  2020年10月，梁文锦找到一份新作业，依然是消费电子职业，他担任公司的产品结构规划工程师。

  作业往后，催债电话依然连绵不断，有时一天有七八个。他不敢在办公室接听，但又怕不接的话，这些人会找到单位，被领导知道，导致丢作业。

  2个月后，他迎来一个时机。2021年3月1日起，《法令》实施。其间规则，在深圳经济特区寓居，且参与深圳社会保险接连满三年的自然人，因生产经营、日子消费导致丢失清偿债款才干或许财物不足以清偿悉数债款的，能够依照本法令进行破产清算、重整或许宽和。

  9天后，梁文锦向深圳中院请求，测验经过“个人破产”的方法缓解危机。由于个人破产仍是新生事物，梁文锦分不清《法令》中说到的破产清算、重整、宽和的差异，他请求的是破产清算。

  破产法庭的法官了解到，梁文锦创业失利后很快找到了作业，阐明他有作业才干。每月薪酬2万元上下，收入也比较安稳。一起，他也有较强的偿债志愿。因而，法官告知他，比较破产清算，他其实更适合走破产重整程序。

  李曙光告知《我国新闻周刊》，挑选破产清算，意味着被法院裁决后，其悉数债款或许被“一笔勾销”，这往往是债款人穷途末路、未来很长一段时刻都看不到起色才被逼走的一步棋。破产清算对个人信誉影响很大，许多安排、个人或许都不再乐意与其协作。

  而破产重整的债款人，尽管也有沉重的负债压力，但能在较短时刻内看到起色，债款人能够在法院同意其重整方案后，在必定期限内按方案每月按期归还部分债款。李曙光说，本案中，梁文锦假设在有安稳收入的前提下，依然挑选破产清算，他人恐怕会置疑他在逃债。

  2021年4月27日，梁文锦向法院提交了《改变个人破产类型请求书》，将请求个人破产清算改变为请求重整。法院审理查明，到破产请求提出当日，他的债款总额约76万元，本身仅有36120元存款、4719.9元住宅公积金，无房产、车辆等大宗产业，每月有固定收入。

  5月11日，深圳中院裁决受理梁文锦个人破产重整一案，并指定广东经天律师业务所担任梁文锦破产处理人。处理人，即破产案子中，在法院的教导和监督之下担任处理整理债款人债款债款，接收、查询、处置、分配债款人产业，监督重整方案履行等破产业务的中介安排。

  经天律所是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破产案子处理人名册中的安排处理人之一，该所合伙人、律师杜艳芝是该案的处理人担任人。杜艳芝告知《我国新闻周刊》，个人破产不比企业破产难度小。企业作为经济实体，经过工商登记注册，有严厉的财务准则、审计程序，根本状况看得见摸得着。自然人财务状况就没有那么透明晰，个人产业申报的“差错”不容易被发现。而且个人破产除了触及商法联络，还有许多民法联络需求处理，比方分家析产、离婚成婚、遗产承继等，添加了产业查询处理难度。

  2021年5月，接手该案后，她和搭档去梁文锦家造访、核对相关财务状况。其时梁家“很压抑”，“那天，咱们去他家，梁文锦的母亲和妻子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愁容满面。梁文锦心情也很失落。他正在读小学的子女都很明理，自动下楼来接咱们”。

  该案主办律师刘胜军是《广东省破产案子处理人名册》中深圳区域个人处理人之一，全程参与处理该案。他向《我国新闻周刊》回想，其时，梁文锦一家五口租住在龙华区35平方米的房子里。他每天早出晚归，坐公交车通勤，全程一小时。

  处理人屡次上门，核实梁文锦夫妻二人银行流水、房子租借合同、两个孩子的学杂费单据等。全面查询后，他们发现查询结果跟梁文锦请求个人破产时的描绘是相吻合的。

  依照《法令》，个破案子被法院裁决受理破产请求之日起中止计息，但也要对债款人做出《约束消费行为决定书》。

  依据规则，除确因日子和作业需求并经法院赞同外，梁文锦不得有下列消费行为，包含乘坐交通工具时，挑选飞机商务舱或许头等舱、列车软卧、轮船二等以上铺位、高铁以及其他动车组列车一等以上座位；在夜总会、高尔夫球场以及三星级以上宾馆、酒店等场所消费；供子女就读高收费私立学校等。

  在个破重整案子中，处理人帮忙债款人制造偿债方案，即重整方案草案，需提交债款人会议表决。

  2021年6月22日，深圳中院安排举行梁文锦个破案的榜初次债款人会议。在会上，处理人对梁文锦的重整方案草案进行了解读，并对其偿债方案和偿债才干进行了剖析。假设梁文锦挑选破产清算程序，债款人的受偿率约为31％，假设挑选破产重整程序，债款人的受偿率约89％。明显重整程序更为有利于债款人，亦是债款人诚信的直接体现。

  别的，依据《法令》规则，他能够要求在五年内清偿债款，但梁文锦一心想还清欠款、赶快摆脱，他提出要在三年内还清一切的告贷本金。

  曹启选告知《我国新闻周刊》，在《法令》实施的榜首个月，深圳中院收到了263宗个破案子的请求，大多数请求人提交的资料不齐、申报的信息也有许多遗失，他们经过仔细筛查，挑选了申报信息、提交资料比较全面，且因创业导致负债的12名请求人进行了面谈教导。“12名请求人都是我进行面谈教导的，梁文锦是其间一名请求人。经过面谈，法院受理了5件破产请求。在这5件案子中，仅有梁文锦案发展顺畅。他和他的家族活跃合作法院和处理人的查询作业，特别是他提出的三年内还清本金的重整方案诚心十足。”

  依照重整方案，梁文锦将在三年内归还告贷本金（大约67.5万元），一切利息（大约8.5万元）被革除。假设不能按重整方案履行，债款人依法有权向其追索未归还的一切告贷本息，其提出破产请求后的利息也还要持续核算。

  依据《法令》规则，个人破产重整方案草案要经过债款人会议的表决，出席会议的债款人过半数赞同重整方案草案，而且其所代表的债款额占该组债款总额的三分之二以上的，即为经过重整方案草案。债款人会议经过的重整方案草案，还要报法院检查同意，才干收效。

  刘胜军说，榜初次债款人会议举行时现已检查承认10家债款人的债款，9家债款人参与参会，其间有8家债款人对重整方案草案投票拥护，代表的债款额超越90％。“由于重整方案草案取得一次性表决经过，所以该案只举行了一次债款人会议。”

  他告知《我国新闻周刊》，会后，那家未投拥护票的债款人也自动表明拥护。事实上，也能够了解成全票经过重整方案草案。后来，又有共5家债款人向处理人弥补申报债款。据了解，该案中的15家债款人均为金融安排。

  刘胜军说，深圳的个破法令在我国境内尚属初次，而该案作为境内首宗个人破产案子，债款人需求一个了解消化进程。一开端有的债款人对革除利息的债款有所犹疑，但经过对债款人偿债才干的剖析，屡次沟通交流后，债款人亦都能逐渐了解，重整方案草案所列的偿债方案对债款人是最为有利的挑选。

  杜艳芝说，在该案的债款人中，除了深圳当地的银行，还触及四川、山东、重庆等外省银行。她联络某省一家银行时，该行一位担任人表明，该行地点的城市没有个人破产法令，不受深圳的《法令》拘谨，“他们不了解，我就屡次打电话曩昔沟通交流，慢慢地他们的情绪也发生了改变，后来他们觉得这个方案能够更好地保护债款人权益后，就开端合作了”。

  不过，李曙光表明，在个破案子中，假设处理人把证明债款人契合个破条件的一切信息都出示了，债款人仍是不赞同债款人进入破产程序，也会反过来影响债款人的信誉。在这种状况下，法院能够强制裁决。

  2021年7月16日，深圳中院发布公告，裁决同意梁文锦的个人破产重整方案。依据该重整方案，未来三年，梁文锦夫妻除了保存根本日子费之外，其他收入均用于归还账款。

  梁文锦一家五口人，母亲、妻子和两个小孩，每月需开销1900元房租水电费、2500元家庭日子费、700元孩子日子费、1300元自己日子费等。别的，梁文锦身体欠好，还需求开销大额医疗费。

  依据《法令》规则，假设梁文锦不履行重整方案，债款人还有权向法院请求对其进行破产清算。曹启选说，“个破准则意图便是救助诚笃而不幸的债款人，不会答应债款人成心不履行法院已同意的重整方案而让他歹意延迟还账的状况发生。呈现不履行或不能履行重整方案的状况，重整方案无法履行的，法院会裁决中止履行。”

  不过，《法令》也考虑了债款人或许呈现因客观原因不能按期还钱的特殊状况。假设梁文锦因公司晚发三个月薪酬无法及时还账，法院也会答应他推延三个月还账，但要补偿债款人的相应丢失。

  梁文锦的重整方案经往后，他的消费约束也被取消了。曹启选介绍，“《法令》规则，法院依法同意重整方案后，应革除对他的消费行为约束，这是为了便于债款人作业，顺畅履行重整方案，赶快完结经济再生。”

  广发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分行的托付代理人毕扬参与过梁文锦案的债款人会议。毕扬告知《我国新闻周刊》，经过法院对梁文锦的破产条件进行查询，广发银行也以为梁文锦归于“诚笃且不幸的”债款人。基于此，银行乐意给予其一次（经济重生）的时机。

  她还表明，在触及信誉卡逾期的案子中，银行即使依照法院的诉讼程序去申述履行，终究能清偿的概率也很小。从信誉卡不良诉讼案子来看，许多信誉卡持卡人逾期后会处于失联状况，这让银行更被迫。因而，破产重整方案对债款人与债款人来说是双赢的。

  从2021年7月该案进入重整方案履行阶段，梁文锦过上了准时还款的日子。每个月，他都要将收入、开销、偿债状况等在“i深圳”App上填写，深圳市破产业务处理署予以教导和监督，处理人每月进行核实。

  梁文锦说，进入还款方案后，他的心理压力一会儿小了许多，催债电话不再轮流轰炸，他的日子总算又有了奔头。

  因单位薪酬有了大幅度的进步，2023年4月14日，他清偿了一切的债款本金，比原方案提早了足足15个月。其时，他的账户只剩下不到500块钱，但由于没有债款压力了，他反而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6月20日，深圳中院依法裁决革除他剩下未清偿的利息和滞纳金。至此，“全国境内首宗个人破产案子”画上了句号。从各个视点看，该案形成了多赢的局势。

  依照个破法令，法院受理债款人的破产请求后债款即中止计息。此前，梁文锦因负债发生的利息和滞纳金已有约8.5万元，重整方案履行结束后，法院裁决革除了这部分欠款的清偿职责。刘胜军给他算了一笔账，假设不中止计息，现在梁文锦将再发生超越30万元的利息和滞纳金。假设没有个破准则，他的债款越来越重，不光个人难以翻身，而且还会拖垮整个家庭。

  梁文锦也慨叹，假设没有《法令》，他恐怕会很难脱离债款泥淖。“往后假设有时机，我还会创业。究竟现在有了这些遭受后，已变得愈加老练，也积累了更多的作业经验。即使再次失利也不会让家庭堕入窘境。”

  而从债款人的视点看，深圳破产法庭法官张睿告知《我国新闻周刊》，梁文锦的案子也给了债款人决心，究竟他们在这么短的时刻之内，取得这么高的债款回收率。往后关于个人破产重整类案子，债款人应该会给予更大的支撑。

  曹启选说，在重整案子中，债款人假设乐意归还告贷悉数本金，重整方案草案就能较快得到债款人会议的表决经过。现在深圳中院已裁决同意的重整方案，债款人的重整方案草案都是清偿100％的告贷本金，分期归还账款。

  2023年6月，深圳破产法庭发布《关于审理个人破产重整案子的作业指引》。其间说到，在个人破产重整案中，债款人已依照重整方案清偿债款且法院允许革除其未清偿债款的，经债款人请求，法院能够向征信处理部分出具诚信履约证明，推进债款人信誉修正。

  这意味着梁文锦的个人信誉能够被修正。不过，曹启选说，深圳试点期间，征信处理部分对个人破产信誉修正的规则尚属空白。在重整方案履行结束而且裁决免责后，法院仍需求推进这项作业，“需求征信处理部分和债款人等方面的支撑”。

  别的，从梁文锦以及法院收到的更多请求来看，破产危险监测和前端债款纾困作业依然缺位。梁文锦先后处理了八张信誉卡，“借新还旧”加大债款窟窿。事实上，他在到达法定破产条件前，已堕入经济窘境一段时刻。法院只能在其请求破产后供给救助办法，难以事前自动去施加影响。

  曹启选介绍，许多国家建立了经过破产行政功能安排主导的破产危险监测机制，并提早展开债款纾缓作业。如法国设立了独立的过渡负债委员会，该安排担任鉴别窘境中的债款人，记载他们的债款清偿请求，展开破产程序前的庭外债款商量机制，促进债款人、债款人等多方共赢局势。

  现在，深圳破产业务处理署还处于试点探究阶段，没有展开破产危险监测和前端债款纾困作业。“这项作业在全国层面推开个人破产准则时，就更有含义。主张相关部分充沛调研，活跃推进变革探究。”曹启选说。

  不过，该案的履行结束依然有着极大的含义。刘胜军说，个人破产立法传导的是自然人的诚信理念，一个“诚笃而不幸”的债款人堕入窘境后，需求一个准则让他们得到喘息的时机。个破准则就为他们拓荒了这样一条路，并设置了栏杆，债款人须小心翼翼不去翻越栏杆，活跃地走完这段路，终究完结蜕变重生。

  刘胜军说，每个自然人都是社会的细胞，假设他们因某些遭受导致负债，社会需求给他们一个处理途径，否则会让这部分人长时间处于恶性循环中，反而加大社会管理本钱。

  他以为，当这些“诚笃而不幸”的债款人回归正常日子后，社会个别得到了解救和激活，长时间来看大大降低了整个社会的管理本钱。这是政府、司法、债款人等对他们创业失利持宽恕情绪的体现，某种程度上说改进了营商环境，在准则上给他们供给了“售后服务”的保证。

  曹启选也表明，深圳民营经济兴旺，小微企业和个别户很多，创业有成功也有失利。梁文锦的事例，能够让社会各界充沛了解这个准则。法院裁决革除债款人的部分负债不是无条件的，要依据债款人的“诚笃”体现，以及是否现已过尽力清偿债款取得债款人的体谅。

  “期望这个准则能够不断完善，让有需求的债款人能够经过这个准则及时处理债款问题，从窘境中摆脱出来，让准则发挥其最大的价值。”曹启选说。